有报载,在浙江美术馆,有个三年级的小姑娘,看完吴冠中的画展后,问讲解员:“老师,吴冠中的画,中心思想是什么?”讲解员在思考良久之后,总算作答:“吴冠中画的是美。”随后,该报即发了篇评论《谁让孩子失去了感受美的能力》。行文以为“一代又一代的少年儿童只知有‘中心思想’,不知有‘美’,似乎离开中心思想就无法思考,无法感知外部世界。长期受‘中心思想’的教育,孩子们对美的感知、感受能力渐渐被麻痹、被阉割,想象力、幻想力几乎丧失殆尽。”同时指出“艺术作品,不一定要有‘中心思想’,没有‘中心思想’的艺术作品也有它的意义,这个意义就是‘美’……”全文的“中心思想”是,由于强调了“中心思想”而让孩子失去了感受美的能力;且美与中心思想,是两码事。在此我并不想对该论本身说三道四,只是窃以为,行文论点,不能把“美”与“中心思想”两者孤立,更不可对立起来。我倒以为,这孩子不简单。审美提问,切中要害,非常得体。既尖锐,又深刻。讲解员最终也没答非所问。如果宏观地说得再全面些,吴冠中作画的中心思想,总体而言,那是要通过画面,表达一种人世间的真善美。 笔者曾有拙文表示“一切形式的创作都是思想的、审美的。即使形式主义的、唯美的作品,也都是源于思索、创意的结果。因为归根到底,作者是以一种思想动机来完成自己创作的。显然,在形式上的某某追求,都是一个人思想追求的某种物化。一切技术都是为思想服务的。即便那些“为艺术而艺术”、“为形式而形式”的人,作品总也是由他的思想所驱使的产物。”当然,此乃个人对某种方面的一种理解,不敢为据。
“思想”是人们面对客观世界,包括自然的、社会的主观思考与想法。“中心思想”则是主要的、核心的思索内容。作家每每著文、画家每每作画,当然总是有个思考;多少总会有个或深或浅的想法,而这,即为中心思想。任何风格、流派的作家,无一例外。作家写作,我不在行。这里所以说这孩子的提问,既尖锐又深刻,是因某些画家作画,不是毫无想法,而是少有思索。提笔就画,不晓笔墨是非,只知玩弄笔墨;不知笔墨的技术含量,是为精神指向服务的道理。创作虽有笔墨,而少境界,作品虽见色彩,却欠精神。且此并非少数画家所为。这个孩子的提问,对于某些画家而言,却是一针见血的警示。也正是吴冠中先生在有生之年,他老一直不齿的那类画家的弊端。
至于本文在此论及,无非仅想提醒,我们作为评论者,在评述论文时,要对论点多加体味、理解。吃透精神,方可做到有的放矢,达其入木三分之效。也如是,才能对读者的审美与美育,起到正确的导航作用。
再见另报,某论文云:“我们不妨回过头以中国三十年的书画创作为参照。在那个时代,似乎很少有‘书画’这一个词。如果要说书法,那么我们听得最多的,似乎就是大字报、黑板报、宣传标语等。而这些应用性的文字艺术,几乎都是用毛笔写就的,而且是工工整整的仿宋字。仿宋字成为了‘文革’时最受邀宠、最具‘市场’效应的文字字体……”引用于此,并非想对其论点有所争鸣。只是觉得这位作者,大概没有经历过那“文革”的震荡。否则,咋有此说?
就我经历与寡闻,“文革”时从未见用仿宋体写大字报的。当然不敢说一个也没有。但可以肯定,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不会拿仿宋体来写大字报,不要说是“工工整整”的写仿宋字了!至于说黑板报的标题、宣传标语,抑或有用,那也是罕见的。何以说是“最受邀宠”、“最具‘市场’”呢?行文至此,油然使我忆起在合肥的一次学术研讨。有位年青的理论者,以为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那样政治高压下,南京新金陵画派的画家们能画出如此多的画作,深觉感佩不已。记得这批画家当时在大同深入生活,我正巧遇,看到头戴草帽的钱松喦先生铅笔写生。不说他老朝气蓬勃,却是意气风发地作画,并非是在高压下成就的。这儿,我当然没有责怪研究者的意思。因为那时他们尚小,甚而还未出生,没有斯时的经历与感受。但,评论是件严肃认真的工作。它要实事求是地尊重历史、敬仰历史、学习历史。不能想当然地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特别是有关历史事实,你可有不同看法,却不能篡改。可知,当数十年、百年之后,由于你的文字对历史事实的扭曲,以讹传讹地误导一代又一代,你要担当怎样的历史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