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艺术运用它特殊的笔墨语言来表现多种多样的社会现象,随着社会的发展需求演化成商品,艺术“商品”在市场中的地位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中国油画市场》中曾经出现一大大的广告语:“卖钱才是硬道理”。市场的价格几乎可以用来衡量哪类艺术是人们需要的,然而油画市场是否而成为评定艺术优劣的尺度?
笔者因研究需要曾在安徽博物馆潘玉良专厅观赏潘玉良遗作,正当发出感慨:几十年战乱风雨,潘氏自己用毕生保存住这批艺术史上数目丰富的个人作品,后人才得以完整地赏析其创作探索历程。其馆内一工作人员哼道:本来就是卖不掉才会……。对身为收藏潘氏所捐赠之遗作的专业机构工作人员都能说出如此言论,唯有愕然。
郑工这样解读潘玉良八年留学欧洲回国后的状况:“由于她特殊的经历,她跻身于文化艺术界,并由于她敏感的诗情,她为自己造了座象牙之塔。巴黎归来后,走上了描静物、画风景、绘人物、惟抒情、寄美感的‘非功利’之途。评论家张泽厚觉得‘她是中国西洋画家中女性中的最杰出者。她的特长,又是人体。她的粉画,恐怕中坚男性的西洋画家,也莫有超出她的。’”潘玉良作为中国开创性的第一批留学海外的画家,自1918年进入上海美专直至1977年病逝巴黎,潜心艺术近六十载。潘曾在国内举办五次个展,在美国、英国、意大利、比利时等多个国家举办画展,荣获二十多个国际奖项,作品多次入选法国代表性的沙龙展,分别被多家博物馆、艺术馆收藏。法国禁止她携带自己的艺术作品回国,也是造成潘氏屡次寻求归国而不达的困绕之一,为了艺术,她最终抱憾埋骨异乡。“生不逢时的命运,使得这批献身于振兴中国美术的英才们,不断修正和变异着他们在本土艺术活动的方式,他们可贵的探索和创举在那个时代显得势单而力薄---犹如流星一般,划过20世纪30年代中国画坛的夜空,而之后即是迷失的漫漫踪迹。”
相比和她同时期在法国的常玉死后一捆遗作只作几百法郎而散,潘玉良作品面貌和数量突出而丰富。早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潘玉良的作品就已经走向市场[4],1929年8月的上海举办艺苑绘画研究所第一届美术展览会,展出油画、水彩、雕塑作品,“参观人数达八千二百余人,购去作品七件,计1060元。其中包括潘玉良《断崖旭日》、《仙海一角》、王济远《镇海》等油画作品”。1936年“在上海圆明园路50号举行‘中国现代名画展览会’,其作品售价最高者为庞薰琹油画《地之子》,计800元,其余为刘海粟、潘玉良油画均在200元左右。”[5]但是1937年潘玉良开始侨居法国后却自定规矩:不入法籍,不与任何画廊签约。虽有多次国际性画展,但得意之作大多自藏为主,不得已为生计时才卖画,没有固定市场,这无疑是她自断身在异国他乡一名弱女子的生活稳定来源,目的何在?她就是在极度穷困潦倒之时,都不与画商有任何瓜葛,保持艺术成果的纯洁和丰硕。
目前的油画市场中,一方面使部分艺术家们充份地享受工作所带来的成果,获得了经济上巨大的利益。很多艺术家迅速晋身富人阶层,住高级别墅、开豪华名车。而另一方面,物质甚至物欲的膨胀,又产生了消极的影响,不少艺术家的生活方式和人生目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更为可悲的是,让一些艺术家热衷以营利为目的的跟风之作。市场成为一把双刃剑,似乎是一根无形的指挥棒和白金尺,左右着艺术家们的思考和创作。当艺术品自从成为和房产、股票一样的资产后,其所谓的“审美价值”变成一种纯粹的投资流通工具,低价收进,高价售出,过季就清仓大甩卖。走访各大艺术院校的师生,关注的焦点是“什么样的作品最卖钱?” 、“谁卖得最好?”。因此,当名列前茅的当代艺术作品价格在金融风暴出现集体跳水的时候,我们几乎可以在所有的相关公开媒体透过市场辐射来探讨艺术生产本身的价值判断问题。艺术品的价值标准与拍卖会上一锤定音的“卖得最好”的价码是如何的关系?
心理学家告诉我们,人的心灵深处往往藏着种种不同的心灵需要。每当人们看到一个新奇而生动的艺术表现时,都会产生一种“相识”的欣喜,这是在审美活动中拓展自己的生命感觉。时尚使人们的审美视野向新、异方向拓展,脱离规范的事物具有鲜明的特征。今天的艺术批评更关注于这些意义是否同时具有真实性,艺术家已经成为哲学家过去做的角色,指引着我们思考他们的作品所表达的东西,艺术也有关我们是谁、我们如何生活。然而当艺术中的“学术之星”为国际市场的“新贵”所置换时,艺术自身的价值体系又如何建构呢?
真正的艺术家不会为了追求经济利益而放弃自身的创作原则。当刘小东、张晓刚的画被拍卖出令国人咋舌的天价后,有人开始不断订购他们能卖大钱的系列画。记者采访飚进了全球当代最著名的画家之列的张晓刚时,他说:“画卖100美元的时候,心里是实实在在的踏实,卖100万美元的时候,反而感觉很虚幻。对当下市场我也看到它的危险性、危害性,虽然我是受惠者。我能把握的,就是坚持自己的艺术探索。……真正热爱艺术的不是将艺术作为工具,作为生存的需要而做的。”根据拍卖行的数据,中国在世的最能卖钱的艺术家中,吴冠中位居榜首。作为中国美术界影响深远并享有国际声誉的画家,吴冠中曾荣获法国文化部的最高文艺勋位,他曾提出:真正的绘画要有“心灵”。当媒体问及先生画作屡次刷新拍卖纪录感受时,老人给出的答案确实令很多人倍感意外:“很多我自己不满意的作品拍出高价,很多我喜欢的却流拍了。拍卖的作品也许未来会被淘汰,因为他们没有经过历史的检验,我的作品只有在两百年后它的价值才能真正体现出来。”
潘玉良作品近年屡拍高价,是对她凭籍自身的梦想和愿望以及生命热量去领悟这份寻找艺术的意义的肯定。萨特说“艺术品是从生命中摘下的一片叶子”。这位当代艺术早期的开拓者和先行者历尽千辛,背井离乡,对人生抱持深厚的热情,对人生作最深刻的悲剧体验,被历史尘埃掩蔽的半个世纪的艺术求索终还原出迟到的光芒。“在掌声和失落的背后,海外艺术家如同铁砧般长期忍受异域的寂寞孤独、文化的冲突和生活压力的锤炼,表现出一个被撕碎破裂,捱受苦难而无所遁逃的条件下坚持创作的高贵的艺术灵魂,透露了一个时代的壮丽的史诗般的心灵历程,他们的精神不会随着‘海外艺术家’一词的消失而褪色。”
在1984年遵其遗愿终于得以回归“奉献国人”的潘玉良作品中闪现出东西方艺术特点的融汇,潘氏在创新和糅合中以其艺术作品独特成熟的风格,对当时西方油画艺术逆向的反输出,并与西方艺术产生良好的互动,使得潘玉良成为当代富有影响的艺术家。潘玉良的艺术思想和实践,是一段中国现代绘画从启蒙走向成熟的历史,其艺术作品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与社会意义,从其艺术发展过程中,可以映射出二十世纪中国艺术的困惑与迷茫、挣扎与突破。距这近五千件展现于世人的潘玉良遗作捐赠已达二十余载,也写出了有关报道,但由于至今对公众展示只是极小比例的一部分,缺乏出版学术专著完整地介绍画家的绘画思想和创作历程,史著中有关的专题文章也很鲜见,种种历史原因造成国内国外对其艺术缺乏系统性的研究和整理。而数量丰富的作品得以存世,艺术家才能有机会找回其在中国艺术史上被忽视多年的坐标,其人格魅力才能达到完整的诠释,这将是对中国二十世纪近现代艺术研究的有益补充。期待着全面研究潘玉良艺术的深入,使画家的缺失价值被本民族的艺术史公正地肯定下来。
当代油画艺术带给大家丰富的视觉盛宴,富有现实情感的新的潮流拓展了人们的审美领域,从不同方面用新的视角真实地展示多彩的客观世界和渗透人们感情和需求的主观精神世界,然而没有人能够把自己的评价尺度作为普遍承认的标准。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非功利性的艺术欣赏使得人们与艺术作品保持一定距离时,才能真正体味到艺术真正的独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