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美术馆普遍自称是“近现代”或“现当代”性质的美术馆,这是相对于“古代”和“传统”的中国博物馆体系而言的。一般来讲,中国的博物馆主要致力于收藏和长期陈列、展示古代的文物、文献、艺术品等,而中国的美术馆则侧重对中国近现代以及当代的艺术作品进行收藏和展示。
问题是,这里所指的“近现代”或“现当代”,更多地是从时间概念上来使用和表述,而不是将其作为一种文化精神和态度。因此,关于中国美术馆的建设和发展,目前仍然普遍停留在传统的思维模式和运作范式上,表现在对艺术的分类、收藏、研究、策划、展示、教育等等各个相关环节中。尽管业界普遍认为中国美术馆界近些年来进展态势良好,但是,中国美术馆目前的发展,最缺乏的是一种当代的文化精神、当代的管理模式以及当代的思维模式;当代艺术也不单纯是一种呈现出来的当下的艺术活动,而更多的是在当代艺术背后所隐含和提供的对当下的社会、当下的文化氛围、时代发展的氛围的介入,这种介入是对当代文化新的思考、思维方式的创新,同时也在以一种新的方式对当代美术馆的策展、展示、管理发生意义和影响。当代艺术与美术馆的核心问题是对待“近现代”或“现当代”的角度和态度问题。
一. 当代的美术馆需要当代的文化精神
关于上述问题的思考,可以提供一种参考的坐标——我们看一看中国之外的成功经验。
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以下简称MOMA)于1929年成立,此时纽约的其它博物馆尚未致力于收藏现代艺术作品,而且当时的美国公众也还普遍不接受现代艺术,但是,该馆的第一任馆长阿尔弗雷德?巴尔(Alfred H. Barr)却将一种超前的革命性的思维带入博物馆界,即将“现代的艺术观”带入了MOMA,并使其成为该馆的建馆理念和学术形象。巴尔认为作为一个国际性的艺术运动,现代主义不是单纯的艺术创作和审美表现,更不是局限于绘画、雕塑、建筑等传统高雅艺术门类,而是渗透到这一时期(20世纪20-30年代)的摄影、电影、设计、音乐、文学、诗歌、舞蹈、戏剧等几乎所有文化领域,现代主义是新时代不可抗拒的精神征兆和取向,而现代精神是借助不同文化和艺术媒介发出自己的声音。基于此,巴尔认为,现代艺术博物馆应该具备不同于传统博物馆的包容性,这种包容性体现在,不但要收藏和展示绘画、雕塑等传统意义上的高雅艺术门类,而且要收藏和展现与大众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实用艺术、设计、新媒介艺术如摄影、电影等,恰恰是这些新的艺术门类彰显着新时代的文化和思想动向。
巴尔在MOMA的历史发展中,甚至是在世界现代博物馆的发展中,主要成就有三个方面:第一,他使MOMA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真正包罗万象的现代视觉艺术博物馆;第二,他构建了MOMA在现代艺术方面的经典收藏,形成了完整的现代艺术的历史序列,这使得MOMA在世界博物馆中立于不败之地;第三,他创设了博物馆多元化的专业部门,展开多个专业的研究策展工作,如:早在1935年就设立了电影部门、摄影部门等,其中电影部门收藏有一万多部电影,早期大量默片的收藏是其中最为珍贵的文献之一。MOMA的摄影收藏在国际上影响巨大。这些部门展开的收藏、研究以及展示工作成就显著。
相比之下,我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美术馆设立影像部等新媒体艺术的专门研究部门,也没有成规模的系统收藏,更谈不上展开研究。影像方面,广东美术馆做了一些工作,尤其从2003年以来,大量收藏影像作品,并通过采用、启动“广州摄影双年展”的展览模式,加大对影像收藏的脚步和力度。目前广东美术馆在影像方面的收藏渐成序列,但研究工作还比较滞后。
巴尔为MOMA规划的上述文化策略,使MOMA在现代艺术收藏、研究、展览等方面,迅速成长为世界上实力最雄厚的现代艺术圣殿。正如卢浮宫在古代古典艺术的收藏方面独一无二一样,MOMA在现代艺术的收藏上无人能及,MOMA的现代艺术收藏使泰特和蓬皮杜这样后起的现代艺术收藏 “重镇”也相形见拙,不能望其项背。不过泰特在MOMA的阴影笼罩下极力寻找自身的历史定位和学术品格,它避短扬长,致力于对专题展览的研究展示,尤其在对欧洲现当代艺术史的建构、描述方面,贡献卓越。
从MOMA的历史回顾中,我们可以看到,对于一个当代的美术馆而言,她的收藏、研究和展示无论是涉及古代艺术,还是参与现当代艺术,都应该具有一种当代文化的精神,包括包容性、现代视野、管理运作方式等,更重要的是研究方法、策展理念、展览呈现方式等的当代性。在这样的精神关照下,有可能建立一种“当代的艺术的历史序列”,也即克罗齐所说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二. 当代艺术与美术馆的关系
反过来,当代艺术对当下的美术馆的学术发展以及价值取向具有怎样的意义?
著名学者巫鸿先生曾经就当代艺术中的 “当代性”进行过以下表述:“真正的‘当代性’并不仅仅是一种新的媒介、形式、风格或是内容就能体现出来的,关键在于这些视觉的象征物如何彻底体现它们自身的意义——如何将艺术创作者与它们所从属并进行改造的这个世界联系起来。”巫鸿在这里强调的是, “当代性”并不是一种具体的呈现方式,而是艺术家、参与者通过视觉的象征物来实现与“所从属并进行改造的这个世界”之间发生关系,以及发生怎样的关系?如何发生?怎样发生?
关于当代艺术与美术馆的关系问题,国内进行比较深入系统地思考是在2002年广东美术馆举办的“首届广州三年展”以及学术研讨会上,研讨会的主题是“地点与模式:当代艺术展览的反思与创新”。从当代艺术的展示角度出发,探讨和反思我国现行的展览体度、展览模式以及展览呈现等方面的问题与可能性。
关于当代艺术与美术馆的关系问题,汉斯?乌利希?奥布里斯特进一步说:“对于美术馆而言,多重性和多样性的构思必须被置于首要位置。”他还引用了詹姆斯?克里的说法:“把美术馆视为互相联系的空间理念,可以包含美术馆与都市之间的趣闻和调解。”他所进行的展览计划“移动的城市”展(与侯瀚如合作)延续了八年之久,涉及许多城市。汉斯的理念是将美术馆作为一个新的空间观念,赋予她多重性和多样性的思考空间,并将这种空间理念延伸到与城市的关系之中。他们带着这个“移动的城市”穿行于世界上许多“固定的”城市,展览随着地点的移动和变化而不断产生出新的意义和新的可能性。与此同时,他们又将实现“多重性”、“多样性”以及与都市之间的对话关系带入一次次研讨会和实验室,与各地艺术家、批评家、跨学科的学者、普通公众进行对话、交流和实验。这些新型的展览策划理念、呈现方式以及沟通交流方式为当代艺术展览的策展理念和模式注入新鲜血液,使人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