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敦煌莫高窟简介
敦煌莫高窟是我国古代美术的重要宝藏之一。
敦煌县在今甘肃省西北角,在汉、唐时代是一繁盛的城市。其繁盛起来的原因是和它的地理位置和当时的历史背景分不开的。从兰州经过武威、张掖、酒泉、安西到敦煌,称为“河西走廊”。河西走廊是由中原地区去天山南北各地所必经的大道。在古代,这条大道通过敦煌(现在不走敦煌,而走其东北方的安西),就开始进入沙漠。敦煌以西的沙漠是旅行者的严重障碍。东晋时代僧人法显在公元四○○年记载道:“沙河……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法显说:“行十七日,计为千百里。”(约合六百公里)才抵达罗布泊附近(罗布泊附近汉代称为“楼兰”,后又称为“鄯善”,古代是一个国家)。但是敦煌地方,与其以西的沙漠相比,则经过汉族和其他各族人民的长期开发经营,唐朝的地理书《沙州图经》上谈到百姓们造了敦煌附近党河的大堰,用了五个水门,分水灌田,于是“州城地面,水渠侧流觞曲水,花草果园……”,“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所以敦煌是这一沙漠边缘上的绿洲,是长途旅行中的供应站和休息站。
汉武帝刘彻于公元前二世纪末,在甘肃西北部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设四郡和两关:阳关、玉门关。这一措施起了促进历史发展的积极作用;为现代多民族的中国的规模奠立了基础;保卫了边境的和平;使边远地方的人民在较安定的环境中从事生产,因而促进了边远地区的开发;并且使中国与西方的陆上交通保持正常而日趋频繁顺利,不仅使天山南北地区的发展和中原地区(文化程度较高较进步的地区)发展密切联系起来,而且使中国和中亚及其他西方国家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通过商业来往与文化交流而丰富起来。
天山南北各地(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特别是天山以南,塔里木盆地四周,和中亚各地(今苏联乌兹别克,吉尔吉斯,塔吉克,土库曼各共和国境内),古代称为“西域”,意为玉门关以西的地方。西域也可以包括印度、波斯以及罗马,甚至整个欧洲。但是主要的是中亚和天山以南各地的许多国家和部落,例如中亚地方锡尔河和阿姆河之间一些粟特人国家:康、安、石、米、史、何、曹等古代所谓的“昭武诸国”,大宛(今费尔干那盆地浩罕城一带)、迦湿弥罗(今印度、巴基斯坦之间的克什米尔地区)、大月氏(阿姆河南地区)等。天山南路在塔里木盆地周围的各国和各部落,在历史上比较重要,其中和敦煌关系比较密切的有高昌(今吐鲁番)、龟兹(今库车、拜城)和于阗(今和阗)。西域的这些国家和部落,在古代的中西商业贸易和文化交流上都起过很大的作用。中国的先进的汉族文化、先进的农业和手工业技术,如丝织、铁器、造纸、火药、医药等技术知识,促进了西方各国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而外国的物产(如葡萄、胡瓜、胡桃、胡椒、石榴、骆驼、汗血马等)和文化(佛教与其他宗教文化,以及天山南北、中亚的音乐、舞蹈、美术等)也丰富了中国人民文化生活的发展。这一些活动,在汉唐两代主要地是经由通过敦煌的东西大道进行的。这就造成了敦煌成为繁荣城市的历史条件。在十世纪以后,因中国的军事力量衰弱,已不能维持畅通,另外也另开辟了海上的中西交通线,敦煌逐渐失去了它的历史地位。
敦煌及其附近地区,自汉朝以来也是一个文化中心。南北朝初期曾聚集过一些佛教徒,他们从各种西域文字翻译了佛教经典。大月氏来的竺法护,龟兹来的鸠摩罗什和迦湿弥逻来的昙无谶都在河西长期停留,对于促进文化交流立下一定的功绩。敦煌附近,传统文化原来也有深厚的基础。特别自汉末以来,中原一带袁绍、曹操等军阀混战,很多读书人避乱到敦煌。南北朝初期不断出现了一些研究传统文化而有著述的学者。从美术史的发展上看,也应该注意到佛教美术初传入中国时,汉代绘画风气在敦煌地区存在的事实。李暠据敦煌自立的时期(公元四○○—四一七年)曾建立一所议朝政、阅武事的殿堂,其中的壁画以古代“圣帝、明王、忠臣、孝子、列士、贞女”为题材。沮渠蒙逊占据甘肃西北部的时期,曾于公元四二六年在内苑修筑厅堂,“图列古圣贤之像”,堂修成之后,在这里宴会群臣并谈论儒家经传。在文化上和军事上成为敦煌的前卫的高昌(今吐鲁番)的国王,也曾在内室画鲁哀公问政于孔子之像。这些记载,都说明敦煌及其附近地区,完全按照汉代流行的方式进行壁画。一九四五年敦煌城郊发掘出来的魏晋之际的古墓中,有完全汉代式样(内容和风格)的狩猎、奏乐、青龙、白虎等壁画,更证实了文字的记载。
汉唐时代中西交通大道上的敦煌,就保留下来称为“莫高窟”(或称“千佛洞”)的艺术宝藏。
莫高窟是敦煌城东南约二十公里地方的鸣沙山岩壁上的四百九十二个洞的总称。敦煌西南西千佛洞的十九个洞窟和安西万佛峡的二十九个洞窟,都是莫高窟艺术的分支。莫高窟的众多洞窟,南北蔓延约二公里,都是古代敬佛的庙堂(其中也有僧徒讲习诵经的道场)。有的洞窟在岩壁上位置较高,有的位置较低,高低上下可达四层。而以第二层最为密集。其间也有因山岩崩塌而无存。保存的从公元五世纪的北魏时代一直到十四世纪的元代,前后约一千年间的壁画、雕塑和建筑艺术的遗迹。窟中壁画,如果连接起来,据估计可达二十五公里长,塑像约一千七百余躯。五代、宋初(公元十世纪)的木构窟檐尚保存了六座。洞窟的建筑装饰和壁画中的装饰以及丝织、用具等工艺美术史的材料也无比的丰富。这一些都是非常稀罕而珍贵的。此外,一九○○年左右又曾在十七号窟内发现一个内容非常丰富的藏经洞,其中堆积着数以万计的从公元五世纪到十一世纪的文献、书籍、画卷、丝制品等。文献书籍中包括佛经、道经、儒书、字书、地志、小说、诗词、通俗词曲、俗讲、信札、帐簿、医卜、户籍、契据、状牒等。使用的文字种类也很复杂,除绝大部分是汉文外,还有藏文、印度文、怯卢文(一种古代印度地方的文字)、康居文(一种中亚文字)、古和阗文、回纥文(古维吾尔文)、龟兹文,其中很多是今天已经无法辨认的文字。这些典籍对于了解西北及中亚各民族的古代历史有重要价值。画卷多是佛教画。其中有最早的版画史资料。敦煌发现这些材料是了解古代社会、文化和美术的重要依据。
敦煌莫高窟在经过千余年的废弃与二十余年的劫夺之后,在解放以后得到真正的重视与应有的保护。系统的研究工作也正在逐步开始。
敦煌莫高窟的修建,据唐代的文字记载(莫高窟三三二窟的李怀让《重修莫高窟佛龛碑》及一五六窟前壁上墨书《莫高窟记》),是在符秦建元二年(公元三六六年,东晋名画家顾恺之活跃的时期),有沙门乐僔西游到了敦煌,其后又有来自东方的法良禅师,先后各造了相邻近的佛龛。这是莫高窟的开始,但现在都已不存在了。现存四百九十余个洞窟。以壁画为代表,一九五一年统计的结果是:魏代二十二,隋代九十六,唐代二○二,五代三十一,宋代一○○,元代八,清代四。魏代洞窟多集中在第二层的中央部分约二百米长的崖壁上,隋代的修建是从两端分别向南北延长。唐代的洞窟继续向南北两端发展。宋代以后各窟,多是用旧窟重修改建的。这些洞窟中的魏代到宋代的一部分比较重要,因为这一时期现存的美术实例非常稀少,而特别是绘画艺术的实例,但莫高窟的遗存是异常丰富的。莫高窟的壁画、雕塑和装饰美术可以看出中国古代宗教美术的发展的脉络。
二、莫高窟的北魏洞窟壁画
莫高窟的早期洞窟和洞窟中的壁画,可以说明外来的宗教艺术对于直接描写生活的传统绘画的影响。
莫高窟现存洞窟中时代最早的是十六国和北魏时期的二六七——二七一、二七二、二七五、二五一、二五四、二五七、二五九等窟。
二七二窟、二七五窟和二六七——二七一窟特别值得注意。二六七——二七一窟以二六八窟为主室,其他各窟为附室的毗诃罗式(或称僧房式,僧徒修养用功之处)的洞窟。其中十六国壁画已被隋代壁画覆盖。这一组洞的建筑形制和二七二、二七五两窟的窟形与壁画,以及三者的关系都是独具特色的,而被认为有可能是已知最早的洞窟之一。
二七二窟、二七五窟的十六国时期的壁画有特殊风格:土红色的背景上布满散花,人物半裸体,有极其夸张的动作,人体用晕染法表现体积感及肌肤的色调(但因年代久,颜料变色,我们只看见一些粗黑线条,而根据某些保存了原来面貌的壁画片段,可知那黑色原来都是鲜丽的肉红色)。具有这样风格的二七二窟菩萨像,和二七五窟的《尸毗王本生故事图》,都是有代表性的作品。
菩萨像,身体重量放在右脚上,姿态从容妩媚,说明此一时期处理佛像形象的新的方式,是根据现实生活选择了被认为美丽的姿势来加以表现的。这一菩萨像和其他菩萨一样,都是从生活中进行摄取并进而加以提炼的美的形象。
《尸毗王本生故事图》画面上尸毗王垂了一条腿坐着,有人用刀在他腿上割肉。另有人手持天平,在天平的一端伏了安静的鸽子。这样虽也说明了故事内容的一部分,然而还不能比较概括地说明下述全部情节。如:佛的前身的尸毗王为了从鹰的口中救出鸽子的性命,愿意以和鸽子同重量的一块自己的肉为赎。但割尽两股、两臂、两胁、全身的肉,都仍然轻于鸽子,最后决心自己站在秤盘上去。结果天地震动,尸毗王得到完全平复,且超过以往。尸毗王本生是北魏佛教壁画和一部分浮雕中流行的许多本生故事之一。这些本生故事都是说佛的前生如何为救助旁人而牺牲自己的故事,借以宣传佛教教义。
北魏洞窟一般形式是有前室及正室两部分。前室作横长方形,具向前向后两面坡的屋顶,椽与椽之间有成排的忍冬花纹装饰(称为“人字坡图案”)。正室方形,中央有一中心方柱。中心柱上有佛龛及塑像。四壁都有壁画。窟顶装绘着划分为方格的平基图案。如二五四、二五七两窟就都是这种形式的。这种形式是北朝后期最流行的一种“制底窟”的形式(“制底窟”是印度名称,即礼拜殿,是毗诃罗式以外的另一种重要的石窟形式)。也有的洞窟没有中心柱,则后壁有龛及塑像,窟顶作“斗四藻井”(正方形中按照对角线方向层层嵌入逐渐缩小的正方形)。
二五四窟和二五七窟的壁画比较丰富。其中二五四窟的《尸毗王本生故事图》(图100)、《萨埵那太子本生故事图》和二五七窟的《鹿王本生故事图》是有名的北魏代表作。
萨埵那太子本生是另一劝人舍己救人的故事。古代一个国王的三个太子到山林中游猎,看见母虎生了七只小虎,方才七天,饥饿不堪。最小的太子萨埵那是佛的前身,大发慈悲的心肠,劝走了他的两个哥哥,就脱了衣服跳下山去,打算牺牲自己的身体救助饿虎。但饿虎已没有力气接近他。他又攀上山头,用干竹刺颈出血,再跳下去,饿虎舐了血,然后啖其肉。他的两个哥哥回来见了,悲痛地收拾了他的骸骨,告诉了他们的父母,为他修了一座塔。此一题材在莫高窟、库车附近的洞窟壁画和洛阳龙门宾阳洞以及造像碑上的浮雕,有多种不同的处理方法。二五四窟的《萨埵那太子本生图》是把主要情节连续地布置在一幅构图之中。因年久色调变为暗褐间以未变的青绿,倒表现出一种阴暗凄厉的气氛(图101)。
二五七窟的《鹿王本生故事图》是用一长条横幅展开了连续的情节:古代有一美丽的九色鹿王(也说是佛的前身)在江边游戏时救起一个将要溺死的人。被救的溺人叩头拜谢,要给鹿王作奴。鹿王拒绝了,告诉他说:“将来有人要捕我时,不要说见到过我。”这时正好有一国王,他是善良正直的,但他的王后很贪心。王后梦见了鹿王,毛有九色,角胜似犀角。她醒后就向国王要求这个鹿的皮为衣,角作耳环,并说:如果得不到,她就因之而死。于是国王悬赏求鹿。那一个被救的溺人,贪图赏格的金银和土地,前去告密。但他的忘恩负义的行为立刻得了报应:身上生癞,口中恶臭。国王带人来捉鹿时,鹿王正在睡着,为它的好友乌鸦所惊醒。鹿王就在国王前诉说了拯救溺人的经过,深深感动了他。国王放弃了捕捉他的计划,更下令全国,可以允许鹿王任意行走,不得捕捉。王后听说放了鹿王,果然心碎而死。这个故事虽然把公平归功于国王的正直,但故事内容体现了对于负义与贪心的谴责(图102)。
这两幅本生图在风格上,特别是人物形象,具有和二七二窟和二七五窟壁画同样的强烈的独特风格。但也明显地承袭了汉代绘画的传统。如树木、动物(老虎、鹿)、山林、建筑物(塔、阙、楼阁),及《鹿王本生图》的横卷式构图,以及每一段落的附有文字榜题(今已漫漶不清),都说明传统绘画在新形成的佛教美术中的重要作用。
佛教的本生故事都是以无止境地、不择对象地舍己救人,绝对地慷慨牺牲自己为主题。这些故事都是利用了人民的口头传说加以渲染而成。所以,不仅在文学的描写上有充满真实的情感和片段,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民的善恶判断和在痛苦的生活中产生的幻想和要求。因而人民群众也有可能对之进行自己的解释,以至在一定条件下成为动员起义的口号。北魏时代多起农民暴动,都是在“弥勒下降”建立新的社会秩序的口号下发动起来的。所以,对于萨埵那太子等人的强烈的同情心的想象,宣传舍己救人的美德,在一方面就是反对着任何剥削阶级所共有的自私自利,损人肥己的行为;但既然夸张到了不合情理的地步,敌我不分的地步,其主要的方面仍是利用劳动人民的善良心理,发挥麻醉、欺骗作用,忍受剥削和痛苦的作用。本生故事的思想内容是比较复杂的,所以在不同的场合能起不同的作用。
北魏时代洞窟中表现这些本生故事的壁画,一般是比较简单的。除了在内容上曲折地反映了深受痛苦的人民生活以外,便是一些传统绘画的形象(特别是动物、人马等),一些新创造的人物在动作体态上具有生活的真实感。而在构图上,充分展开情节的能力不高,但形象之间已具有了一定的内容上的联系。而不是单纯的排列。
三、莫高窟的西魏二八五窟及隋代各窟壁画
二八五窟是莫高窟若干最重要的洞窟之一。
二八五窟有年代确切的题识,并且表现出传统风格的进一步的发展和莫高窟与中原地区石窟造像的联系。
二八五窟有大统四年、五年(公元五三七、五三八年)的题记,是时北魏已分裂为东、西魏。西魏的瓜州(即敦煌)刺史东阳王元荣,大力提倡佛教和佛教造像,元荣曾组织人抄写佛经,以一百卷为一批,传播过数批佛经,他对于莫高窟的发展起了一定的作用。
二八五窟窟顶中央是一“斗四藻井”,四面坡面上画的是日天(伏羲)、月天(女蜗)、雷神、飞廉、飞天,还有成排的岩穴间的苦修者。苦修者的岩穴外面,有各种动物游憩于林下溪滨。窟顶的这些动物描写得真实自然而又富于感情。窟的四壁,大多是成组的一佛与二胁侍菩萨。但窟壁最上方,往往有飞天乘风飘荡,最下方有勇猛健壮的力士。南壁中部是《五百强盗故事图》(图105、 106、 107)。
二八五窟的这一部分壁画和北魏末年即六世纪中叶,中原一带流行的佛教美术,有共同的风格特点。例如菩萨和供养人的清癯瘦削的脸型,厚重多褶纹的汉族的长袍,在气流中飘动的衣带、花枝。建筑物的欹斜状态,树木如唐代张彦远所说的“刷脉镂叶,多栖梧菀柳”。二八五窟是可以和同时代其他各地的石窟及造像碑作比较的。
同时,二八五窟的后壁的佛像,画风也不很相同,其中有密宗的尊神,无疑是二七二等窟画法的最后的残余。除了这一部分以外,二八五窟的壁画可以代表在传统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宗教美术的新形式。
莫高窟的北朝后期的洞窟中还有完全承继汉代画风者,例如二四九窟窟顶的狩猎图(图103)。此狩猎图中除描绘了活泼的奔驰着的动物、人马,和山峦树木的骑射图像外,并有青龙、白虎、十二首虺龙等异兽和非佛教神话中的东王公、西王母。四二八窟的《萨埵那太子本生故事图》及《须达那太子本生故事图》(图104)中都大量地描绘了山林和骑马的景象,更可以说明民间的画师在处理新的故事和新的题材时,尽量利用了自己熟悉的、传统的形象与表现形式,作为取得新的形式的基础。
《须达那太子本生》也是流行的本生故事:一个国王有一只六牙白象,力大善于战斗,敌国来攻时,常因象取胜。敌国的国王们知道了这个国王的儿子须达那乐善好施,有求必应,于是派了八个婆罗门前来找他求象,须达那果然把象牵出来施舍给他们了。他们八人骑象欢喜而去,之后,这一国的国王和大臣都大为惊骇。国王就把须达那和他的妻子儿女一齐驱逐出国。须达那沿路行去,仍不断的施舍,把财宝舍尽之后,又继续舍掉马车和衣服。最后把儿女也反缚了舍给人卖为奴婢,而更要舍掉妻子和自己。故事的结尾是孩子们被卖的时候,为他们的祖父发现了,赎了出来,才把须达那夫妇也接了回来。
隋代统治年代不长,但曾大量修筑石窟,开皇年间也曾遣人前来敦煌。在有隋代壁画的九十六个洞窟中,三○二窟(开皇四年,公元五八四年)、三○五窟(开皇五年,公元五八五年)、四二○窟、二七六窟、四一九窟,都是比较重要者。隋代和北朝晚期的一部分壁画时代界限,不易划分清楚。
这些洞窟的建筑形制和壁画题材,多与北魏时代的相似。窟形是当时流行的制底窟。壁画的布置,则故事画多居于窟顶,四壁常画贤劫千佛或说法图。但佛教故事画的表现丰富,出现很多生活景象的具体描写,如:战斗、角抵、射箭、牛车、马车、骑队、饮驼、取水、舟渡、修塔、捕鱼、耕作、火葬等,都是简单而有真实感。构图也比较复杂并多变化。可以说,隋代壁画是佛教美术的进一步的成熟。
四、新疆境内的佛教壁画遗迹
佛教是印度传来的宗教,佛教美术最早也发生域外,所以就有了佛教美术的传入中国,影响中国美术的发展的问题。
佛教美术在印度,最早出现于阿育王时代(公元前三世纪)。阿旃陀石窟的壁画也是在公元前后开始的。其题材内容多是佛本生故事和佛传(佛的一生事迹)故事。佛的形象最早出现在公元一世纪末的印度西北犍陀罗地方(今巴基斯坦北夏华一带)。犍陀罗曾一度在马其顿的亚历山大王的统治之下,因而流行着希腊人的艺术。原在中国西北部的大月氏族,因被匈奴族所迫,在西汉时代逐渐转移,最后迁移到中亚的阿姆河以南地区,建立了贵霜王朝。公元一世纪末,贵霜王朝的迦腻色迦王提倡佛教,这时也就产生了所谓“犍陀罗派”的佛像雕塑和绘画。西欧资产阶级学者当最初在犍陀罗地方发现了这种风格圆熟的古代大月氏人的艺术品以后,就断定犍陀罗艺术是希腊艺术的支流,而且是亚洲各地佛教艺术的始祖。但逐渐增多起来的考古发现,日益证明这个论断是过早的。大月氏人的美术在风格上和时代划分上,就不是单一的,而各地的佛教美术也都有自己的浓厚的特色。亚洲各地佛教美术流传有其一定的复杂性的。
犍陀罗的佛教美术是和中国的佛教美术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关系的。例如早期的镀金铜像的面型,眼和口髭的形式,以及服装的样式都有渊源于犍陀罗式佛像的痕迹。和中国佛教美术的形成与发展有关系的另一佛教艺术学派是印度的笈多王朝(约公元三二○—六五○年)的雕刻和绘画。笈多王朝的佛教艺术有两种式样:摩菟罗地方的和摩揭陀地方的,而分别称为摩菟罗式和摩揭陀式。若与中国古代雕塑加以比较,可见摩菟罗式与北魏时期的造像共同点较多,摩揭陀式则与北齐、隋唐时代的造像更为接近。关于佛教艺术各种流派的特点及相互关系,还需要根据更丰富的材料才可能获得更具体、更明确的正确认识。这里我们将不作详细的叙述。
我国新疆一带也曾发现时代较早的绘画遗迹。楼兰地方的古代寺院护墙板上,画着大眼睛的,有翼的儿童,被认为可能是公元五世纪的作品,绘画风格可以肯定与中亚或印度画风有关,但时代尚值得研究。库车拜城一带(古代为龟兹国)也有七处古代的洞窟寺院,当地人称之为“明屋”(即“千佛洞”之意),其中数量最大的是克孜尔地方二百三十五个洞窟。克孜尔的一部分早期洞窟是南北朝时代的,但大部分可能是唐代的。龟兹国在汉、唐时代是天山以南的大国和重要的传播佛教的中心,政治、文化和美术上受中原、印度和中亚的影响,而具有自己的特点。新疆其他各地,如焉耆、和阗和吐鲁番也都有佛教美术遗迹发现。其中最多是唐代的。很少有南北朝的作品遗存。而且有明显的中国画风(在第四章再作具体的介绍)。
新疆各地的地方美术对于佛教美术在中国的传布曾起过一定的作用。
五、关于我国早期佛教美术的几个问题
(1)外来艺术的影响与创造,在敦煌莫高窟的雕塑和壁画方面都可以看出,早期的佛教美术中,佛、菩萨、伎乐天人和一部分故事画中的人物,在装扮上(头戴波斯萨珊式的宝冠,身上是印度式的半裸袒,等等)以至体态上,都是因袭着外来的形象,可能是直接以外来的粉本为根据的。佛、菩萨的形象,由于仪轨规定的限制,若干外形特点以代表佛教教义上的一定意义。否则将会被认为不具备作为礼拜对象的条件。所以,这种因袭是定型化的结果。故事画中的人物形象之保持域外的形式,是因为故事的内容是外国事情,所以也因袭了外来的形象,但构图及环境、道具的描写则不受此拘束,画家可以根据自己所熟悉的生活加以创造。
佛、菩萨等既是宗教形象,同时又是外来的,所以他们与当时当地的现实生活的联系并不密切。强调中国佛教美术中犍陀罗样式或印度笈多样式的论点正是强调这些形象与现实生活距离较远,贬低了它们的艺术价值。
但是根据佛教艺术发展的情况,二八五窟的新形式的产生,具体地说明了从现实生活的观察与理解中创造具有现实意义的艺术形象,乃是不可避免的。
(2)表现能力的提高——域外美术的传来,也有其积极的作用。其积极作用不是在形象的因袭方面,主要的是在处理形象的技术能力方面。首先是人体解剖的知识因而充实起来。早期佛教画中的人物形象的动态表现是极其复杂多样的(多种多样的奏乐、舞蹈的伎乐天和众多人物形象表情变化丰富的降魔变,都可以为例),是以裸体为对象进行了描写的这些因观察、表现裸体所获得的,关于人体解剖的科学知识是有益的。是足以帮助古代画家进一步掌握了人物的动作和在运动中的衣褶变化。其次是域外画中表现立体感的晕染画法,也有助于古代画家对于体积的认识,而提高了线描、着色的表现能力。
这些技术上的进展,事实上都加强了佛教美术从生活中汲取艺术原料的能力,而使古代美术有可能在宗教的外壳中重新走上汉代艺术的直接描写生活的道路。
(3)描写现实生活——西魏壁画(如二八五窟的《五百强盗故事图》)已可见比北魏壁画(如《尸毗王本生故事图》),在人物动作方面和环境的细节方面都描写得更为具体。而现实生活的片断的具体描写,在魏隋之际的佛教故事画中更特别丰富起来。画面上出现很多的生活情节的描写,这是宗教美术的一个进步的征象,说明宗教美术中现实生活的获得优势,并且表示构图能力与表现能力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