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喜欢绘画的人来说,爱德华·霍珀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出生于1882年的霍珀,毕业于纽约函授绘图学校,是美国最重要的写实画家之一,1967年逝世。作为二十世纪最受欢迎的美国画家之一,霍珀不只是获得大众喜欢,且几乎影响了一个时代的艺术,数不清的摄影大师与电影大师都声称霍珀给自己的创作带来启发。霍珀的画作描绘了一个与我们的现实微微有些差异的世界。我们凝望着最最熟悉的场景,所感却如此遥遥,乃至不可知。人们深望这方空间,却又仿佛身在别处,迷失于画中无法揭示而唯有我们猜度的隐秘。霍珀的画作呈现一种寂静的品质,抒发了现代人的疏离与孤独感,引起人的共鸣。同时,其画面又可望不可即,简单的画面里意蕴重重,如同悬疑,耐人琢磨。
霍珀作品
桂冠诗人马克·斯特兰德在霍珀那里看到一个他似曾相识的世界:“常常感到霍珀绘画中的那些场景,是我自己过去经历过的”,总是被“抛置于一个完全由情绪和感觉所主导的虚像空间”,被一股莫名的张力所引导,在画作面前神游,最后却只见“自己与自己相遇” 。为寻求这迷魅所在,他选取霍珀的三十幅画作,从内容叙述和形式几何学上,以诗人的语言进行解读。这就是谈艺录《寂静的剧场:霍珀画谈》的由来。这场谈艺录,除了看大诗人如何用诗般的散文语言来谈绘画之美之外,更是深究了眼与心的秘密。
《寂静的剧场:霍珀画谈》
在斯特兰德看来,霍珀的绘画超越了现实的表相,将观者抛置于一个由情绪和感觉所主导的虚像空间。他表示常常被画作里一股莫名的张力所引导,最终“我们所体验的将完全只是我们自己的”。
《寂静的剧场:霍珀画谈》得到业内高度评价,“所有那些因霍珀而激发的书写中,没有一部能比马克·斯特兰德这本小书更冷静、更细致入微地描述出我们是如何为画作中的形式元素而感动、而惶然的。” 著名作家约翰·厄普代克说。2024年春天,这本书被上海文艺出版社引进出版。
霍珀作品
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人会迷恋霍珀?
近日,《寂静的剧场:霍珀画谈》新书读者见面会,在上海图书馆举行。 诗人、评论家张定浩,上海画家白红卫(电影《爱情神话》“老白”一角原型)与评论家来颖燕,围绕《寂静的剧场:霍珀画谈》相关创作,对读者进行了公开分享。
霍珀作品
白红卫说,霍珀和莫兰迪是差不多同一时代的艺术家,霍珀其实是一个很孤独、很忧伤的人。他不画印象派,也不画抽象等等,就一直画写实的东西,表现出很深的基本功,“一缕阳光、一个画框、一个沙发、一个柜子,很简单的一些东西,但这里面很有诗意。”
霍珀只受到非常普通的学院派美术教育。他在巴黎学习过。那个时候欧洲各种流派盛行热闹喧嚣,都没有裹挟他。美国盛行抽象主义,他也没有被带走。他就画他自己要画的那种东西。霍珀生活的时代是美国二十世纪上半叶,很多人会觉得他的画表达了孤独感、孤寂感,是不是跟他当时身处的环境有关系。或许是因为他作品中的这种孤独感、孤寂感、幻灭感,已经变成普世性的存在,可以击中每个人内心层面不同的点。
霍珀作品
在《寂静的剧场:霍珀画谈》里面,斯特兰德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驱动霍珀最终成为一个杰出画家,并不是社会学上的动因,而是一个引导我们情绪和感觉的空间。来颖燕说,“我好像曾经到过这个地方,非常真切,但它又是遥不可及的,只是单一复刻现实的存在,有一个很深的悖论在这里面。霍珀吸引我们的是跟随他的视觉语言,进入他的感觉当中,重新再审视反观我们身处的身边的世界。”
“不是我们拥有作品,而是作品拥有我们”
霍珀作品
欣赏艺术作品带来的力量,被诗人张定浩形容得很准确,“一个艺术作品或者一个文艺作品如何安慰我们,可能用两种方式。一种让我们觉得拥有了这幅作品,产生一种幻觉:我们拥有这个世界。另外一种是,我们被它所拥有。我们被一幅画所拥有,这可能会带来更强烈的安慰力量。因为在我们拥有什么的时候往往是一种幻觉。但是你可以被一样东西所拥有,这是更加坚实的感觉。当意识到这点之后,回过头来看霍珀的画,你会发现,越深去看这幅画,就会被这幅画所拥有,(这是)很多现代绘画或者后现代绘画都会追求的一种东西。为什么后现代绘画特别吸引作家和哲学家,像哲学家梅洛-庞蒂就写过很多关于塞尚的文章。不是我们在拥有这些事物,而是这些事物如何拥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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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样的观点,来颖燕表示认同,“以前我看过一本书,像读莎士比亚的诗一样,我们一开始是去找莎士比亚的,最后让莎士比亚找我们,是一个互动双向奔赴的过程。张定浩老师谈到绘画有两方面,一方面我们拥有它,另一方面它拥有我们。”
关于绘画艺术鉴赏,总有人会提出这样的一个常见问题:作为一个没有受到专业训练的普通人,如何能真切地理解到创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霍珀作品
在本场分享会上,张定浩有一个很好的解答。他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面对艺术作品,面对诗歌的时候,都会有一种不安感,担心自己看不懂,或者感到无所适从。于是看过画以后马上去看旁边的说明、标题,希望通过可以把握的知识去把握这幅作品。但其实这样做,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因为艺术作品并不是知识。一首诗也不是一个知识。一首诗、一幅画并不是谜语。一个艺术家并不是制造谜语的人。当然有些艺术家可能是这样,但我觉得好的艺术家并不满足于制造一个谜面。好的艺术家是要通过作品把你带到一个空间里面去,带到一个只有你自己可以在里面的空间,让你自己去面对这个空间。好的评论家也是,他设法引导你进入这个艺术空间,至于能干什么是你自己去决定的。这也是英国诗人济慈说的‘消极’能力。也就是死活,我们面对一个作品的时候,要有勇气先放弃自我,先保持在那种不安、怀疑、无所适从当中,暂停在这里面看看会怎么样。不要急着用手机百度知识,能不能在画面前待一个小时。让你和作品之间,建立一种独特的关联。这种关联,并不是廉价的标准答案所能比拟的。”
(图片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