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散之先生身为一代草圣,有人为他画像自不足为奇,我所了解的就有田原、费新我先生所作写意,皆为传神写照。然而狮子岭圆霖法师画的那幅却别有意趣:一者该画为自然写实,妙到毫颠;二者圆霖法师是先生在江浦多年的挚友;三者这乃是一段跳脱红尘的方外之缘。故而林散之在这幅画像上的题辞也有别于其它,当属正襟危坐、大彻大悟的那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苦行岁年,一无所得。
幻此色身,归诸乐国。一念因缘,依依选择。
老婆心切,光阴日迫。由旬万千,徒劳跋涉。
这些也还不足为奇,奇的是这幅画像还有一段失而复得的轶闻呢。
一九八一年秋月一个薄阴的清晨,从江浦凤凰山西麓飘然走下一僧一俗。僧就是圆霖法师,俗是法师的弟子成慧王宠浒先生。那时圆霖法师为林散之先生画像已先后经林散之先生、赵朴初先生题辞,圆霖法师亲手装裱。法师深谙物有成住坏空之理,故而决定拍照以利保存,此行正是专程携弟子前往文德街照相馆。谁知走到半途下起雨来,圆霖法师打开腋下夹着的一把雨伞,却吃惊地发现同样夹着的画像不见了。成慧失声道:“不得了了。”圆霖叹道:“掉就掉了罢,也没什么不得了的。”成慧赶紧嘱咐师父在机关幼儿园门前稍侯,自己折回头去沿途寻找。正值上班时间,行人如蚁,雨脚如麻,成慧心急如焚,好容易寻到将近凤凰山脚下的北门大街路边,才发现画轴安然躺在街边碎石上,险乎掉进排水沟里。成慧如获至宝,一把抢起揣在怀里,低头小跑回来。圆霖也缓步迎了过来,微笑道:“找着了也好!”此际忽然雨停,云开天青。二人将画取出检视,居然在失画的十多分钟里一滴雨水都未沾上,不禁大为称奇。林散之先生仙逝后,安徽采石矶林散之纪念馆来征集此画,时江浦林馆还未建,圆霖法师与弟子成慧等商量后将画捐献,成就了一桩功德。
画上右侧赵朴初先生的题辞也来之不易,那是圆霖的师弟圆澈携画北上叩访朴老得来。据云朴老见画后赞叹道:这个太好了!我不能随便写,要好好想想。一周后方交付圆澈。题辞出自《庄子·大宗师》:“其容寂,其颡 ,凄然似秋,暖然似春。”
我有幸沾溉慧泽,偶从王宠浒先生那里得知这桩往事,欣然形诸笔墨,以期流布乡里,想来或可作一段聊斋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