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中国人物和山水画,花鸟画或者说写意花鸟画的成熟与独立是比较晚的,五代有“黄筌富贵,徐熙野逸”之说,这是对于独立花鸟画最早的风格定位。写意花鸟画的精神气质与北宋苏轼、文同以来的文人画追求一脉相通。明代的徐青藤挥洒水墨、直抒胸臆,把写意花鸟在兼工带写的基础上向前推动了一大步。至于清代朱耷、石涛、扬州八怪等等大家的出现,才是真正迎来了大写意花鸟画的兴盛,而后又被近现代后继者们推上一个又一个高峰。进入21世纪的中国经济发展势头迅猛,艺术投资热使绘画喧闹背后的中国画坛,我们却发现中国画因其历史之悠久、法度之森严和理论体系之沉重,使其在新时代的突破和创新显得举步维艰。关于中国画何去何从的争论从来都是此起彼休,无论是倡导中国画改善,还是鼓吹中国画“穷途末路”,我想有一个原则是不变的。即好的艺术应该是打动人心。唯其能此,生生不息。观郭志光写意花鸟画,感此至深。
在浙江美院学习和留校工作的12年间,郭志光悉心研读历代名家,深得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陆维钊、陆抑非、刘苇等前辈艺术家的影响,并为他们的人格品德所感染。可以看出,如八大山人的简、吴昌硕的厚、潘天寿的雄、吴茀之的畅、陆抑非的活,都潜移默化地糅进了郭志光的艺术追求中,为他的花鸟画创新确立了一个高起点。郭志光在自己的“砚边点滴”中这样写道:“有人说我的画风是南派,也有人说是南北合璧的新派,我觉得,不管什么派,重气机讲格调的追求不能丢。”与道家、佛家心性有通的郭志光,深知中国文化是心的文化,中国绘画是心的绘画。中国画创作自古强调“以形写神”、“以心造境”,而在艺术欣赏中也讲求“心领神会”,艺术由此而感人。南齐谢赫列“气韵生动”为六法之首,所谓“气韵”,可以理解为气机、神韵、神采、情趣或意境,自古至今,都是艺术作品的最高追求。观郭志光笔下的花木鸟鱼,犹如与画面上物象的一次神交,生机、意趣无处不在。如他笔下的荷塘,墨色酣畅,浓淡参透;荷茎、苇草纵横穿插,乱中有序;其间苔点、茨菇散步,有似迷棋。荷塘上或有夏风掠过,一时间如弹拨乐器与丝竹齐鸣;或有鸟儿歇息,描绘出一片午后难得的静谧。如他笔下的山猫,体态处理上拟人、夸张,并大胆采用以彩破墨的渲染,它们被还原了野生动物机敏、矫健、涉险与威武的本性,或蜷贴在树干上,斜视枝头小鸟的动静;或警惕地高举着尾巴,在老藤迂回、叶润实丰的葡萄架下游走;或是趁着月高风寒、竹影婆娑,蹑手蹑脚地在人家院墙上逡巡。所谓“传神阿睹”,那猫儿的眼神是狡狯的,是有意图的,是观众解读每一个情节的关键。郭志光营造的画面往往充满张力和戏剧性,无论是花、叶、枝、藤的安排,鱼儿的走势,雄鹰鸟瞰或俯冲的姿态,还是纵深空间的推拉转换,他充分吸取了潘天寿在构图上“借险造险、借险破险”的特色,又巧妙利用远近、虚实、疏密、浓淡、线面、干湿的对比,画面上的笔墨耐人寻味,其生趣溢于画外。手上功夫固然可以磨练,但这种生趣来自生活,来自艺术家的内心。
笔墨研彩,是中国画“神采”之依附。中国画笔墨有系统的法度和独立的审美价值,同时,笔墨亦当顺应时代。郭志光吃透了大写意花鸟画的笔墨规律,并且把数十年时间和教学经验,精辟地总结在《花鸟画画理》一书中。他讲求创作中的气的连贯,笔法运用灵活多变,在对力度的准确把握下,提按、点、推拖、揉搓刚柔兼济。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他在前辈艺术家的基础上,对大写意泼墨、破墨、彩墨等表现手法进一步开拓;最大限度地发挥了用水的作用,色彩也愈发绚丽。以他的“海鱼”系列作品为例,艺术家或勾点、或渲染、或泼洒,法无定法;水色、墨色与高纯度的颜色浑然一体,气概成章。画面构图打破成规,盈满却有气息流动,而鱼儿们神态各异、性格张扬。方寸之间,艺术家勾勒出一个色彩斑斓、深不可测、自有同时充满杀机的大自然。
郭志光以自己丰富的生活阅历,厚积的学养,博爱通达的处世观,和罕有人及的学术功力,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横空千寻,神采奕奕”的写意花鸟世界,正可谓“艺无止境”,如今逐渐步入老年的郭志光,对事业的追求并没有懈怠。相反,他“继承和发扬前辈们的艺术风骨”,“独辟蹊径”的使感更加迫切了。民族艺术精髓的保存与复苏绝非空谈,中国画的继往开来,势必需要这样有实力、有创造力、又有历史责任感的艺术家。我们期待着郭志光更精彩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