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岁时记》,
陆蓓容 著,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中国古人在一年当中安排24节气、72物候,既有其现实的依据,同时也是一种天人合一的生活艺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让人的思想情怀有所寄托的小节日,从而精神为之一振,这是很好的设计,正如在漫长的道路上安排若干驿站,这样就不至于因为远方太远而引起厌倦烦躁。古人之诗与画多取时令为题材,是很自然的事情,《唐诗岁时记》从中选取精华,配套推出,再加上要言不烦多有滋味的鉴赏说明,三美相辅相成,可成佳酿,足以过瘾。
比如现在这个时节,春意渐深,行将入夏了。《唐诗岁时记》第一册《春风吹又生》为此选取了韩愈的《游城南十六首》中的《晚春》一首: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画则取了明朝人沈士冲的《仿古山水图册》之六。作者为沈画写的说明道:“红白黄蓝各色花朵,漫山遍野竭力开放,这正是画家笔下的‘百般红紫斗芳菲’。”关于诗则有两小段文字:
“草树知春不久归”,意思是春将归去,草木要趁着最后的好天气努力开花。杨花榆荚也在春风里着急,它们没有争奇斗艳的本领,只好急急忙忙地飞成一片。如果你有在北方过春天的经验,当曾见过路边滚成雪团的杨絮球儿。那是这首诗最好的注解。
读诗,有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便是“作者未必然,读者未必不然”。譬如此篇,到底只是晚春的实景呢,还是借物喻人?韩愈的想法已不可确知,我们只能自行理解。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杨花榆荚”,是譬喻什么样的人呢,也许读者可以自己寻找一个答案。(第144页)
这两段话很得要领。柳絮成球在地上乱滚,正是我眼前所见之春色,尽管我们这里还不能说是北方;后一段也说得非常中肯,古代诗人喜欢用“比兴”,风云花草,时有象下之义,而某些读者往往神经过敏,又喜欢把一些纯然写景之句也看成蕴含种种深意的哑谜,韩愈这首诗的遭遇也不免是如此。愈是大人物的诗,愈有可能被加上许多“作者未必然”的深刻含义。有人愿意这样加,也只好悉听尊便,并予以理解之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