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籍收藏中,有哪些作伪方式需要提防?在版本鉴定中需要注意哪些细节?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成员、山东大学杜泽逊教授给大家讲讲古籍作伪的那些事。
古籍文献由于其特殊的传统雕版印刷方式和纸张载体形式,造假是相对比较难也比较少的,鉴别起来相对也容易些,即使买到“翻刻、后印本”,其价值仍然比买到一张仿品假画或假古瓷要高得多,因为比起初刻、初印本,它们只是早晚的差别,还不是真假的差别。所以业界有“古籍不怕买假”之说,有模仿得好的,有一定价值。
杜泽逊说,之所以说古籍中造假现象比较少,是因为古籍作假并不容易。近年有一些复制做旧的书籍,如《麻衣相法》,往往做得不像。做旧的古籍往往用化学墨,采取的是影印或复印的办法,化学墨色调过黑,而且墨色比木版刷印的均匀。传统的雕版印刷用的是水墨,墨色偏淡,而且印书用墨不如书法用墨好;再一个就是真古籍是人工刷印的,版上着墨不均匀,所以刷印出来的书墨色也不均匀。从纸张上来说,现代跟古代的造纸技术也不一样,染过颜色的纸就更容易辨认了。古书因年久发黄,一般是边沿部分颜色深,内里颜色浅,并不是均匀的发黄发暗。做旧的染色纸,是里外都发黄发暗,所以相对容易鉴定。古籍作假与书画作假不一样,书画的鉴别难度更复杂一些。而且,现代造假手段也很难模仿高价古籍,现在的“茶叶水”、稻草水渍古籍极易鉴别。当代作假困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经济原因:用传统的雕版技术和材料印刷,可以做得像,但成本太高,雕版印刷的技术人员极少,而目前大部分古籍价格不是很高,造假获利空间不大,所以造假比艺术品市场的其他品类少。
“古籍造假少,并不意味着收藏中没有‘陷阱’,从古至今,常见的古籍作伪的办法就有十多种,对于普通藏家来说,学习鉴别真伪仍是非常必要的功课。”杜泽逊说。他介绍了几种主要的作伪手段:
古书中的牌记是考证一书的出版人、出版地和出版年代的重要依据,简单说就是“出版说明”。书商为了牟利,就把刻书牌记进行增删,迷惑买家。这种作假手段从明代书商开始就一直存在。台湾中央图书馆藏有一部元代刊刻的《尚书辑录纂注》,原书有长方形牌记“至正甲午翠岩精舍新刊”两行。被人剜去“至正”两字,改为“庆元”两字。至正是元朝的年号,庆元是宋朝的年号。剜改牌记的目的是用元朝的刻本冒充宋朝的刻本。可以看出,牌记虽是鉴定版本的重要依据,但不能轻信,应该多方考证,审慎鉴定。
现存古籍,以《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为例,刊刻年月清清楚楚的,大都是根据刻书序跋判断的。撤去年代较晚的序跋,保留年代较早的序跋,以较晚的版本冒充较早的版本,从而误导收书人,从中获利,在古书版本造伪中亦属司空见惯的现象。由于明前期刻本保留了宋元时期福建刻本的某些风格,所以撤去明代前期的刻书序跋,冒充宋元版,较为常见。还有明代嘉靖时期刻书风格仿宋代浙江地区刻本,有的嘉靖本版式纸张和字体都与宋版相似,因此撤去明嘉靖时期的序跋、识语,冒充宋版的情况也较为常见。康熙时期徐乾学刻《通志堂经解》,也有去掉版本下方“通志堂”及刻工名,纸色做旧,冒充宋版的。我见过一部《书疑》就是这样的。
作伪的常见手段。清朝皇宫藏书有“天禄琳琅”、“乾隆御览之宝”等印章,著名藏书家毛晋汲古阁藏书有“毛氏子晋”、“汲古主人”等印章,都有许多假冒的。这些早已有之。现在运用了电脑扫描技术,印章往往做得比较像。但并不是不可以辨别的。章可以做得像,但印色就不容易做得像。因为造假者一般要做多方印章,而且往往是一次性做的,印色比较统一。而实际情况是,书籍经过多位收藏者之手,印章是逐步加盖的,印色往往有明显的差别,即使一个人的印章,也往往不是同时加盖的,印色也有差别。杜泽逊说,他见过一本丁福保收藏的宋人诗集,手抄本,上面盖有明代王世贞、清代季振宜等多位著名收藏家的印章,但是印色几乎是一模一样,显然是一次性加盖的。只有丁福保的印颜色不同,倒是真的。那么上当的就是丁福保了。其抄写的年代不可能是明朝,纸张墨色都不像,估计是民国初年书商抄写的。
明高濂在《遵生八笺》中曾对染纸和伪造蠹鱼虫蛀痕以作伪有精细的描写和精彩的议论:近日作假宋版书者,神妙莫测。将新刻模宋版书,特抄微黄厚实竹纸,或用川中茧纸,或用糊扇方帘绵纸,或用孩儿白鹿纸,简卷用棰细细敲过,名之曰刮,又墨浸去臭味印成。或将新刻版中残缺一二要处,或湿霉二五张,破碎重补。或改刻开卷一二序文年号。或贴过今人注刻名氏留空,另刻小印,将宋人姓氏扣填两头。角处或妆茅损,用砂石磨去一角,或作一二缺痕,以灯火燎去纸毛,仍用草烟熏黄,俨状古人伤残旧迹。或置蛀米柜中,令虫蚀作透漏蛀孔。或以铁线烧红,锤书本子,委曲成眼,一二转折,种种与新不同。用红装衬绫锦套壳,入手重实,光腻可观,初非今书仿佛,以惑售者。或札夥囤,令人先声指为故家某姓所遗。百计瞽人,莫可窥测,多混名家,收藏者当具真眼辨证。
以上说明,染纸以充旧刻,这种作伪手法早在明代就已经有人采用。同时明代还有书坊染仿旧纸,然后印行古书的。而近代书贾则是利用清时的影宋刻本进行染
色,以充旧刻。 杜泽逊说,此外,还有版本杂拼;割改目录、卷数;伪改书名、著者以充罕见之书;以丛书零种充单刻书;伪作名人批校题跋等……凡此种种,作假手段有十余种之多。
总之,古籍善本作伪的手法有多种多样,有时只采用一两种,有时则可能是各种手法混合应用。因此,在收藏古籍时,一定要先学习相关的知识,比如说要了解某个年代出版过什么代表书籍,这个年代的纸质、字形、墨色都有何特点;原刻本、影刻本、覆刻本等不同形式的古籍应该是什么样子。
在古籍收藏中,还有一个说法,同一时期的古籍“刻本优于印本,初刻优于翻刻,套色优于单色,图画优于文字”。但杜泽逊认为,这个口诀不准确,在具体鉴藏过程中不能过于拘泥。
谈到原刻本与翻刻本,杜泽逊说,一般来说,翻刻本比原刻本弱一些,但也有些翻刻本比原刻本还漂亮,鉴别时需要把两个刻本进行比较。但也有些不知道谁是原刻本,谁是翻刻本。比如《东都事略》,在台湾中央图书馆藏宋蜀刻本《东都事略》,在日本的宫内厅和静嘉堂也分别藏着一本。台北的这本跟日本的两本牌记相同,但是比对图像稍有差别,不是一版。因为过去谁也没同时见过三个本子,所以没有意识到它们是不同的版印刷的本子。其中有的是翻刻的,也可能都是翻刻的,谁早谁晚不好下结论,当然都是宋版。清代活字本,有些印刷是临时性的权宜之计,价值并不高。如清后期琉璃厂印制的一些活字本,不能按照国家古籍标准划入第三类。另外,中国传统的家谱一般也是活字印刷,如果一个家族中没有大的文化人或者有影响的人物,这样的家谱价值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