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振川先生接触过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他为人朴实厚道,谦逊随和,但又不失原则;他长期担任陕西美术家协会负责人的职务,不热衷于搞表面上轰轰烈烈的大活动,而乐于忠实地为艺术家和社会大众办实实在在的事;作为艺术家,他像农夫一样,勤勤恳恳地耕耘,但他钻研“耕作”原理,讲究收获。在他身上,我们看到刚柔相济的品质;他的艺术创作,具有兼收并蓄、广采博取又敢于自立面貌的特色。
赵振川自幼受到很好的文化教育和艺术熏陶,其父赵望云是长安画派的创始人之一,他除随父学习中国画外,并受业于石鲁、何海霞等大家,深得他们的言传身教。加之从小和父亲的学生黄胄、方济众、徐庶之等人一起生活,自然也受到师兄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艺术成长过程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确实给他未来艺术道路奠定了坚实基础。不过一般说来,名人的子女虽条件优越,往往因有父辈大树遮蔽,很难脱颖而出。他们要想有所作为,不仅要有志向、要勤奋、要有机遇,还要看自身的艺术资质。古今中外,也不乏名人子弟做出一番事业、在历史上留下业绩的例子,如王羲之、献之父子,米芾、米友仁父子,大仲马小仲马,梁启超、梁思成父子……赵振川凭借自己的艰苦努力和自己的天分,积蓄了在艺术上拼博的韧性和胆识,他和他父亲对“长安画派”相继做出的突出贡献,已成为当代中国艺术史上的一段佳话。
赵振川之所以能在绘画上达到如此成就,主要是他坚持不懈长期奋斗的结果。青年时期,他在陕西、甘肃两省交界处陇东山区插队8年的生活经历,为他了解社会、了解大众、了解大自然提供了难得的机会。进入画界之后,他始终按长安画派“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主张严格要求自己,足迹遍及关陇、秦巴、陕北等地。不同于一些人一次性的“采风”方式,赵振川经常到秦岭、渭北、陇山等地,从生活中汲取创作灵感。其成果反映在1994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个人画展上,其脚踏实地的作风和格调不凡的画作,引起社会关注,也给美术界输入一股清新的空气。他并不以此为满足,而更加自信与从容地埋头苦干,紧紧抓住传统与自然这两个环节不放。他钻研画史、画论,领悟艺术规律,他撰写了不少关于中国画创作理论的文章,探讨笔墨精神与技巧以及中国画品评标准等问题。他坚守长安画派的理念,但在艺术语言上他却不拘于承继一家一派,善于广泛吸收。例如,他在与南方大画家刘海粟、陆俨少等人的接触中,就得到不少包括笔墨语言在内的艺术启发。
在赵振川深入钻研中国画创作的过程中,他遇到的两个相互关联的突出问题:如何处理笔墨与丘壑、境界的关系,如何解决写生与创作的矛盾。对前者,他反对唯笔墨论,他既重视笔墨又重视丘壑,更进一步追求境界。他从不追随前人的笔墨符号而注重表现笔墨精神。我们看赵振川的画,发现他的每一幅画都得益于客观自然的启发,程式化的笔墨在他手下因表现对象和主观感受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面貌和风采,达到一定的境界。如果说,他的早期作品还留有父亲赵望云的痕迹,那么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绘画语言逐渐变得凝重浑厚、宏阔大气,形成鲜明的个人风格。
山水画家必须尊重自然,必须注意对客观山水的观察与体验,而观察与体验的有效途径便是写生。不过,中国画写生是个广泛的概念,可以是对景写生,可以是印象写生,可是是默记、尔后凭回忆的写生……一幅好的写生可以是一幅好的创作,也可以是创作的准备。赵振川有自己的写生观与创作观,他说过一句发人深思的话:“写生不仅需要尊重客观,还要会编,我的画就是在生活的基础上编出来的。”编,就是艺术家不依赖于自然山水的摹仿,而是以它为范本发挥想象力的重新创造。对景的直接写生对一般艺术家来说,不会是大问题,但要以写生为基础去编成一幅好的绘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要有生活阅历、艺术修养,要深入掌握中国画的写意特性。赵振川之所以敢于编和善于编,一有生活,二有修养。他心中装有广阔的大自然山水的资源和古今绘画的经典,他又善于用自己的智性与悟性去消化和融会它们。有前者,他的画始终有一股动人的勃勃生机;有后者,他的画温文尔雅而耐人寻味。
赵振川的画何以有如此不凡的品格?不妨看一看他对自己作品的评说:“我的画有猛气,但底子是醇厚、温和,是中国的中庸。中国文化的精髓就是中和之美,没有这点难成正果和大气象,因此要在这上下功夫……”赵振川把中和之美立为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并作为自己奋斗和追求的目标。而这一点,有助于我们走进赵振川的绘画世界。
“中和”这一中国古老的哲学范畴,源自孔子的中庸之道。中和,是讲事物的对立统一,不取一,而取二,使它们辩证、和谐地相处。从中和的观点看世间万物的生长、发展与变化,皆离不开这个规律,绘画也不例外。绘画创作涉及的各种问题,莫不需要用中和的理论去解决:大至主体与客体、传统与生活、写生与创作、语言的稳定性与探索性、法则与变革……小至绘画实践中遇到的课题:虚与实、轻与重、繁与简、疏与密、方与圆、浓与淡,墨与色,等等。绘画是门手艺,这门手艺中无处不充满着辩证的哲学原理,从这个意义上说,绘画是充满哲学意味的诗性艺术,中国画尤其是如此。
中和含有折中的意思,但不是折衷主义,因气质、素养和随机应变能力的不同,艺术家在处理与创作有关的各种矛盾中,必然自觉不自觉地使一方占有优势,显示出其主导的一面并兼有另外的品格,而产生风格面貌的千变万化。由于赵振川深谙艺术的中和之道,他在处理这些关系时能得心应手、驾驭自如。赵振川作品的“猛”,来自西北大自然的浑茫,来自他胸中的大气,来自他笔墨语言的自由随意,看似漫不经心的点擦皴染。赵振川作品的“温情”,来自他对西北山水中诗意的发掘,来自他性格的厚道与纯朴,来自他笔墨语言的抒情与写意。
在技巧上,他善于处理黑白、疏密关系,善于在画面上有机地穿插线与块面……他的笔墨泼辣圆融,凌而不乱,破笔破锋,气势恢弘。无论从审美情趣、精神蕴藉,还是从笔墨方法、图式结构来看,都达到一种和谐的状态。西北的山水成为赵振川寄托审美理想、抒发性情的载体。在他的画中,总体的格调、意趣,都是由心中的感动而生发。他重视精神境界的总体把握,同时从不同的着眼点和用多种手段阐释个人的情感,弘扬传统的精神,表现时代的律动。他的画有气象、有品味,耐看和经得起推敲,不仅在当今陕西国画界独树一帜,在全国山水画领域也因面貌新颖和有独创性,而受到人们的赞扬。